作者:公子富贵
我是一只狸花猫。
本是落魄书生收留的,长大后却上了地主少爷的轿子。
书生骂我忘恩负义,嫌他一身寒酸气。
可我叼着金坠子来寻他时,又被他狠狠批了一顿。
他说我猫小鬼大,竟干起了这种勾当。
什么叫这种勾当?
这都是猫猫我,在少爷面前卖乖赚的血汗钱!
我是一只狸花猫。
奶还没断,就被亲娘扔了的狸花猫。
初春天寒,冻得猫猫我连叫都叫不出来,只能蜷曲成一团,窝在草堆里取暖。
天为被、地为床,可就是生不出一丝暖意。
寒飕飕的凉风把我吹得只打颤,只能眯着眼想象自己窝在亲娘的怀里。
可这天实在是冷得没法子,就算是把前面两个爪子踩得冒火星,还是没法缓解身上的寒意。
本以为自己小小年纪,就要猫命呜呼。
好在猫猫有福气,碰到了个好心人。
他穿得单薄,身子却比我的亲娘还要暖和,把猫猫的小命从鬼门关里拉了回来。
02
救我的是个穷书生。
考秀才考不上,日子过得穷酸得很。
身上的棉服塞着柳絮,打了好几个补丁,可还是有漏风的地方。
我窝在他的怀里,连脑袋都没伸出去,还能感觉有冷风往里钻。
好在,他进了屋子。
虽然屋里还会漏风,可到底比外头强多了。
他家里还有一个老母,头上的白发在屋里格外亮堂,身上盖着个破棉被,低头在那绣花呢。
老母亲不容易,绣花绣得眼睛都快瞎了,这才把书生供成了童生。
偏偏这书生不争气,去年院试闹了肚子,没能考个秀才来。
说来,这也怨不得书生。
夏天天热,又赶上暴雨,把书生带去的干粮都给弄馊了。
为了不挨饿,书生这才吃了坏的干粮闹了肚子。
他带我回家的时候,还在路上念叨这事,想着要是自己身子骨硬朗些,说不定吃了那干粮就没事了。
所以,他得锻炼。
这也是他能捡着我的缘故。
03
书生的母亲,其实一点儿也不喜欢我。
我长得又小又瘦,一看就是不好养活的,也没法帮忙抓耗子,还得从牙缝里给我省口粮。
见书生把我放到床上,他娘就在那泛起嘀咕:「瞧瞧这小瘦猫,长得也忒丑了,咱家穷酸养不活,倒不如把它送出去。」
「娘,它跟咱有缘,养着给您做伴。」
书生红着脸给我求情,二十岁的小伙跟个七岁孩子似的。
他娘嫌弃地戳了戳我的脑袋,「我才不要这个瘦猫做伴,别回头它被老鼠欺负了,还得找我帮忙。」
我趴在她的床上,摇了摇尾巴。
捏着嗓子,冲她软绵绵地哈了一声。
我是想要凶她的。
我再瘦也是一只猫,哪能让老鼠欺负去?
可我又饿又渴,本该气势汹汹的哈气硬是成了撒娇,把这老太哄得勾起了嘴角。
猫猫烦哦。
猫猫可不想当老太的乖猫猫,猫猫想学娘亲,做个威风凛凛的‘大将军’。
04
书生虽穷,却也孝顺。
开春的时候,好些地主招工耕田。
书生虽是个读书人,却也抢着去帮忙,只为赚个几文钱改良一下伙食。
书生的母亲,是不许他去的。
一个读书人,下地干活不得笑话死?
但抄书赚的钱不多,活也少。
再加上书生有心想要锻炼身体,最后也只能由着他去了。
彼时,我在书生家安顿下来了。
只是走路还不利索。
毕竟,我没奶水喝,全靠米汤充饥。
牙齿也没长利索,才冒出个尖尖,平日里就喜欢蹲在地上挠桌角,还被书生他娘骂了几次。
骂我是个败家玩意,放着好好的树枝不挠,非得挠家具。
她是人,不懂猫的快乐。
树枝和桌角,其实也没啥区别。
但我就喜欢看她骂人,她一骂人,眼睛就会瞪得老大,混浊的眼神倏地变得清晰,好似天上的月亮闪闪发光。
平日里不爱走动的腿,也会飞快地从床上下来,双手朝着地上一捞,揪住我的脖颈开始念叨。
小老太一个人在家憋屈坏了。
我挠个桌角,她都能从她成亲开始说起,直到说到口干舌燥才舍得把我放下来。
好似把我当成了孩子。
放下前还得在训导一次,「听见没有?以后可不许再挠桌角了!」
和猫讲道理,可是行不通的。
她越不让我干啥,我就越乐意干啥。
我们一来一回,她反倒还年轻了不少,骂猫时都中气十足。
甚至还开始使坏,说要趁着赶集把我带到城里去卖。
「把你卖到有钱人家去,让你天天吃鱼吃肉,挠不着我家的桌角!」
05
吃鱼吃肉这个词汇,对我太遥远了。
我从出生起,就没吃过这些。
跟着穷书生讨生活,真是猫生艰难啊。
许是瞧我可怜,隔壁家的妹子抓了只老鼠,还会特意给我送来。
这妹子名叫林婉娘,是个八岁大的孩子。
虽然名字温婉,可她长得英气极了。
皮肤晒得跟老鼠似的,一双黑色的眼睛跟乌鸦一样黑,个子虽然不高,但身手却跟猴子一样灵活。
稍稍不留神,她就爬到了树上。
她家也是不容易的。
她娘是个寡妇,前些年死了丈夫,家中的田产和房子都被大伯抢了去。
她娘去里正那寻死,闹得人仰马翻,这才让大伯出钱买下隔壁的落魄小院。
这对母女,已经搬来快三年了,和书生他娘处得还算不错。
书生他娘其实悄咪咪地跟我说过,想要让婉娘他娘当儿媳。
「我虽眼花,但心不花,看得出兰溪和月容有意思。
「兰溪去年没考上秀才,我也不好意思提这事,毕竟咱家穷,好姑娘是瞧不上咱的。
「若是兰溪明年争气,把那秀才考上了,我就张罗媒人说亲,把月容风风光光地娶进来。」
说着说着,兰婶子就开始抹眼泪。
她说时间过得可真快,一眨眼孩子就大了。
紧接着,又开始念叨年轻时的事,这次改成念叨兰溪他爹了。
还把自己给说哭了。
我叹了口气,不情愿地用尾巴拍了拍她的手背。
都多大的人了,咋啥事都能掉眼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