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梦游猫
在一片无比广阔的大海中,有一座孤岛。在岛的边缘,有高耸的岩石。而岩石之巅,镶嵌着一座幽暗的哥特古堡,犹如一颗神秘的黑色宝石。关于古堡的传说很多。有人说,这古堡的主人是一个活了上千年的老吸血鬼,被人类驱逐至此,了此残生;也有人说,一位王子爱上了人鱼,为她在此建造了一个家,一起过着幸福的生活。可不过无论传说如何迷人,没有人真正见过这个古堡的主人。后来偶有渔船路过,在夜晚的时候,会听见钢琴和猫的声音。于是关于古堡的传说变成了:一位王子因为爱上人鱼,被女巫变成了猫,夜夜在此弹琴,只为了唤醒沉睡的爱人。
一些贪心的渔民想要探寻古堡的秘密,于是悄悄爬上岩石,潜入到古堡之内。但关于他们的结局往往都是悲惨的。不是掉落悬崖,就是了无踪迹。还有一些夸张的说法是侥幸逃脱了,也疯癫成魔。于是人们更加好奇,也更加有探险者前来至此,想要一探究竟。
只不过,大多数人是胆小的。看见如此幽暗的古堡,只在周围拍照游玩,证明自己“到此一游”。
终于,一位年轻的“探险者”来了。他并非好奇,也绝非贪心,而是一心寻死。他看到那些“到此一游”的人拍的照片都很美,他想长眠于此,于是突发奇想,准备行李,说来就来。
船长说,天黑之前必须离开。倘若违背,安全自负。而年轻人早就决意赴死,便悄悄潜藏到岛上,等待时机。
终于,他看着船只离开,可以放心了。
*
年轻人抱着必死之心,踏上了古堡探秘之旅。他一步一步拾级而上,靠近古堡,心中却无比欢喜。他既不怕鬼,也不怕死,唯一有点不足的是,他体力不佳。刚刚爬到古堡跟前,就累倒了。
还没有找到古堡门,他就睡着了。
等到半夜,他突然醒来,果然听见了细微的钢琴声。不时还会有几声猫叫,像那种黑色的、眼神深邃可怕的猫。
年轻人听着,虽有些害怕,但想到来此的目的,便放下恐惧,继续前行。
可找了一周,都没有找到古堡的门。厚厚的围墙,阻挡了他。他不会爬墙,只能在地上刨洞。
他刨了三天三夜,无数次想要放弃。可一想到此行的目的,又咬牙坚持着,哪怕手指都磨破了。
终于,他打开了一条通道。
年轻人累得,又休息了半天。他的食物消耗得差不多了,本来也没打算活着回去。如今连古堡里面什么样子都没有看到,他有些不甘。毕竟,他好不容易爬上来,好不容易才打开了一个洞。
年轻人努力钻了进去。
借着夜色,他看到里面是杂草丛生的玫瑰园。玫瑰都是血色,在微风中摇头,实在可怕。若放在平常,年轻人一定会心惊胆战,但此刻的他是一个用尽全力奔赴到此的将死之人,却突然感觉到一种奇异的美。这让他产生了拍照留念的念头。
他想打开手机,却不知何时手机已经丢了。
于是借着月光,他继续摸,当他摸到古堡正门时,发现门没有锁。他欣喜若狂。钢琴声正好响起,仿佛在为他喝彩。他顾不得害怕,也无暇担忧,打开门就冲了进去。
果然,在空旷的大厅里,有一架古老的钢琴,钢琴之上,有一只黑色的猫。黑猫在琴键上跳来跳去,发出流动的音乐,十分动人。
原本这是一幅极其罕见的画面,一旦你去细想,则更加骇人。但年轻人大概太累了,也无惧生死,看到的一瞬间,双眼模糊,只被音乐吸引。
那音乐仿佛具有独立的灵魂,瞬时抓住了聆听者的耳朵,只为了倾诉弹奏者的深情。
年轻人听了一会儿,才缓过神来。他的眼睛逐渐适应了里面的光线。还好,月光透进来,还不算黑暗。古堡之内有不少家具,都是哥特的样式。只是看起来,灰尘并不多,好像一直有人居住。
年轻人喊道:“你好,我是一个失意的人。我可以长眠于此吗?”
古堡里空荡荡的,只有他的回声。
年轻人又喊道:“如果您同意了,就给我弹一首安魂曲吧!”
说来也是奇怪,猫猫在他说话的时候,就停止音乐。当他说完的时候,就继续弹。等到最后一首结束,果然弹了莫扎特的安魂曲。
年轻人听着听着,竟然靠着墙壁睡着了。
其实说来奇怪,在他来这个地方之前,他总是失眠。工作不顺,前路坎坷,他得了非常严重的失眠症,怎么治都无济于事。长久的失眠已经对身体造成了严重的损伤,但他拒绝吃安眠药。终于有一天,他偶然看到了这里的景色,决定来此寻求解脱。
或许是安魂曲的作用,年轻人连续睡了24小时才醒。这是他睡得最长的一次,感觉真好,身体也恢复了一些体力。他突然感觉很饿,想要找点吃的。于是对黑猫说:
“我听说您是一位深情的王子,为了爱人,长居于此。如果可以,能否指引我找到一点食物?作为回报,我会帮您做任何事。”
黑猫停顿了一会儿,又弹了一曲,是贝多芬的月光奏鸣曲。
年轻人听着听着,觉得全身充满了力量,好像有一个声音告诉自己,朝上走。于是他沿着古堡的大楼梯,向上爬去。
爬到第二层,看到一个朝向大海的餐厅。餐桌上摆好了食物,等着他享用。他环顾了一周,却并未见到任何人。
无所谓了。他大快朵颐起来。好像第一次,他吃到了这世界上最好吃的食物。其实都是一些小鱼小虾。
等他终于吃完,这才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求死。
他打开房门,走向大海,来到一个露台。月光下的大海蓝得令人着迷,不仅仅是那动人的夜色倒映如画,更是里面藏着的危险与秘密。年轻人走到边缘,伸出一只脚,一只鞋不小心掉落下去,海面上立刻溅起无数浪花。如果就此跳下去,就会变成那无数秘密中的一个。
他突然有一点犹豫。想到自己从未看过日出,想死前好好看一次日出,于是就靠在旁边的躺椅上,静静地看着,等待着。
一分一分,一秒一秒,时间变成了一首一首的音乐。年轻人听着听着,感觉到一种奇异的平静,就好像所有的一切都浮了起来,浮在大海上,包括他自己。
他就这样睡着了。等他醒来时,日出正好,天空从深蓝变成了紫粉,几只鲸鱼从海里跃出,无数的飞鸟在海面起舞,而此时的音乐灵动有力,正好衬托如此美景。
年轻人觉得好不容易来,应该多看几次,于是把自己的秘密藏了起来。
就这样过了几日。只要他饿了,就告知黑猫,就可以吃到食物。每次他吃完,就会听黑猫的音乐睡觉,就会把那个秘密藏得更深。
终于有一天,他吃完饭,又想起此行的目的。可想起自己答应黑猫的话,于是问黑猫:
“你还有什么事要我完成?”
这一次,黑猫没有说话,也没有弹奏。
它引导年轻人来到三楼的书房。这里屋顶高耸,就像一个大图书馆,摆满了古典书籍。年轻人被吸引了,暂时放下此行的目的,在这里啃起书籍。虽然很多看不懂,但插画也很有意思。奇怪的是,当他沉浸其中的时候,好像能读懂那些看不懂的文字。年轻人看了很久,忘记了时间,忘记了外面的世界。
直到有一天,他看见了历史的变迁,看见了文明的发展,看见了人类的进步,最后,他看见了自己。
原来,我只不过是宇宙间的一粒尘埃。
原来,我微不足道,却拥有整个宇宙。
年轻人被这样的想法拥抱着,听着音乐,看见了无限的星空。
*
黑猫这些天一直陪着他。有时为他弹奏,有时陪他睡觉;有时看向大海,有时看向眼前。
某一日,年轻人一觉醒来,突然看到一束光,从遥远的海上传过来。他的心里有个声音说,我要走了。
于是黑猫出现在他眼前。
“你到底是谁?吸血鬼?王子?人鱼?还是什么奇特的存在?”年轻人不禁问,可又摇摇头笑了。
你是谁并不重要。
黑猫静止了片刻,指引他来到地下更衣室。这里虽然昏暗,但有一些奇异的灯火,让人想起古墓里常有的画面。年轻人看到很多古式大衣橱,他打开它们,里面都是一些陈旧的衣服。贵族的、贫民的、男人的、女人的、贩夫走卒的、窃贼流氓的、忠诚者的、背叛者的、流亡者的、堕落者的、妓女的、僧侣的、魔法师的、海妖的、渔夫的、人鱼的……也许还要再添一件“自杀未遂者”的。
年轻人挑选了一件最朴素的衣服,看起来像一块破抹布,大概是一位流亡者,或者僧侣的。
黑猫把他原有的衣服收了回去,变成了无数衣服中的一件。
年轻人换好衣服,就要离开。他突然想起之前的传闻,那些前来探索的人大概都是为了宝藏而来。如果他们看见了如此多的衣橱,一定以为里面藏着无数珍宝,一定兴奋得要死,可一旦打开,却发现都是一些陈旧的衣物。他们一定很失望,甚至绝望……
这时黑猫叼着一个黑色古典样式的笔记本来到他的面前。
年轻人打开笔记本,上面有很多人混乱的笔迹:像是咒骂,像是发泄。
原来,这里的确曾经来过很多人。他们大多求财,却求而不得。这里除了图书,就是衣服,没有他们眼里的宝藏。于是他们最后的结局,不是疑心疑鬼、相互猜忌,就是失足坠落、被大海吞噬。
年轻人看完笔记,好像受到什么神秘力量的驱使,也拿起笔,在上面书写起来:
真正的宝藏是你。
年轻人就这样走了。黑猫引导他走了一条最快捷的路,一路都很通畅。当他到达海边的时候,已经有船只来这里观光旅行了。
很多人都在热烈的讨论着这个古堡的传说,什么吸血鬼啊、王子啊、人鱼啊,但他们都只是说说,然后打卡拍照,满足地离开。
年轻人混入人群中,变成了其中最不起眼的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