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城有个姑娘叫小芳。

长得不算好看,但是善良。

小芳原本有个相好。两人感情不错,双方家长也都点了头,只等找个好日子置办婚礼了,突然南城那边起了战火。

她那个相好正是年纪,身强力壮,于是被征调去前线参了军。

小芳舍不得。但她明白,这是大事。

临行前,小芳绣了个荷包,里面装着从高僧那里求来的平安符。她将荷包送到情郎手里,说等你打了胜仗,成了英雄,再回来娶我。

这一等,就是两年。

起先,每月还有书信送到。长长的一页纸摊开,里面写着的都是转圈儿话。小芳不嫌弃,每天晚上点着油灯转圈儿读。读着读着,眼泪也转了圈儿。她将每一封信都铺齐压平,夹在书页里,想着等两人结婚那天,再把这些信拿出来读给他听。

他一定会臊得脸红,小芳想。

后来,南城的战事吃紧,书信也渐渐少了。最久的一次,小芳有半年没能收到他的音信。

小芳记得没辙,去庙里求签,卜吉凶。

高僧眼皮不抬一下,告诉小芳,你这是上上签,可以回家静候佳音。

回到家的小芳果然收到了信。

这次的信封有些鼓,不像往常只装着薄薄的几页纸。小芳拆开来,信封里躺着一个荷包。

荷包前绣“百战百胜”,后刺“顺遂平安”,正是她一针一针缝上去的。

小芳当时就哭成了泪人儿,摇着信使的胳膊,一句“这是什么意思啊”一直说到嗓子哑。

南城的东西送到北城,要几经周转,经四五个人手。要问这荷包是什么意思,北城的信使自然是不知道。

但虽说是不知道,也能猜出七八分。

信使摇摇头,抽出胳膊离开了。他的背包里还有很多封信件等着递送,他只是传递悲喜,并不想置身其中。

小芳哭到了深夜,停了下来。

她怕再哭下去会哭瞎,她不能瞎,因为她还要去找他。

小芳这辈子去过最远的地方,是二十里外的镇子。

此去南城,长路漫漫,烟云渺渺。

但小芳不相信他会死在战场上,所以决意南寻。

南寻,也难寻。

小芳一路走一路打听,有没有人见过他归来的爱人。

没有人能给她答案。

但是离南城越近,小芳越确信自己会找到他。因为南边的风里,已经多了他的气息。

终于,在离南城不远的一个小镇酒吧里,小芳看到了希望。

酒吧老板看着小芳的画像,沉吟了许久,说自己好像见过这个男人。只是他看起来要落魄一些。头发更乱,胡子更长,身形消瘦。

小芳问,他是兵吗?

老板说,是,只不过是个逃兵。

小芳沉默了。

她有些犹豫,也有些挣扎。不过她还是艰难地张开口。

“那不是他。他是个英雄。他答应过我,要打了胜仗,回来娶我。”

老板问,你从哪儿来?

小芳说,北城。

老板拍拍她的肩膀。

“你配得上一个英雄。”

小芳点点头,隔着酒吧的墙壁看向南方。

再向南,就是南城了。

她可以在这里寻求一个安慰,相信那个逃兵就是他。这样,至少知道他还活着。

但是小芳更想到南寻的终点,亲眼去看一看答案。

南城刚好处于休战期。

休战期的南城看起来比战时并不好多少。破损的城墙来不及修复,伤残的士兵堆砌着呻吟。

小芳在颤栗。

她可以闻到他的味道,听见他的呼吸。在她耳旁流连的风,正是他曾经温暖的手。

小芳知道去哪里可以找到他。

她来到了城外。

遥遥地,她能望见天边的云,低沉着,快要触到敌军的营篷。

她的脚旁是一株野草,恰好冒出一朵探头探脑的小蓝花。

小芳蹲了下来。

她轻轻摘下那朵花,烂在怀里。

“明明说好了回来娶我,结果还是要我来找你。结婚的时候,你可要多给些礼钱。”

小芳温柔地笑着,眼泪却掉了下来。

一只翠绿色的甲虫振翅飞向天空。想来是天气暖了,到了北归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