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露露的睡前故事

山洞深处的钟乳石滴答滴答地落下水珠,像一首永远唱不完的摇篮曲。小蝙蝠星影倒挂在最阴暗的角落里,用翅膀把自己裹得像个小粽子。这是他的习惯——每当感到孤独时,他就会这样紧紧抱住自己。

星影是一只特别的小蝙蝠。不是因为他的皮毛比其他蝙蝠更黑亮,也不是因为他的耳朵特别大。星影的特别之处在于,他发出的声波比其他蝙蝠都要强得多,强到有时候会震碎洞顶的小石粒。

“星影,你能不能小声点?”同伴们总这样抱怨,”你的叫声让我们头疼!”

渐渐地,星影学会在大家休息时保持安静,学会在其他蝙蝠集体外出觅食时独自留在洞里。最让他难过的是满月之夜的飞行表演——那是蝙蝠群最盛大的活动,每只蝙蝠都会在空中画出优美的弧线,只有星影被要求”最好不要参加”。

“你的声波太强了,”长老严肃地说,”会干扰其他孩子的定位系统。”

所以今晚,当其他蝙蝠欢呼着飞出山洞去参加月圆庆典时,星影又一次把自己裹在翅膀里,数着钟乳石的水滴声。

“一滴,两滴,三滴…”数到第一百滴时,星影决定做一件大胆的事——他要偷偷去看庆典。就算不能参加,远远地看着也好啊。

星影小心翼翼地飞出山洞,躲在一块突出的岩石后面。月光下,数百只蝙蝠正在空中编织复杂的光影图案,他们的叫声汇成一首美妙的交响乐。星影看得入迷,不自觉地发出一声赞叹——这声赞叹比他想像的要响亮得多。

刹那间,空中的图案乱了。几只小蝙蝠惊慌地撞在一起,大蝙蝠们愤怒地转向声源。

“是星影!”

“他又来了!”

“把他赶走!”

星影还没来得及道歉,一阵愤怒的声波就朝他袭来。他慌忙转身飞回山洞,眼泪在风中划出闪亮的弧线。他没有回蝙蝠群栖息的洞室,而是飞向了一条很少有人知道的侧洞——那是他发现的秘密基地。

“我永远都做不好一只正常的蝙蝠,”星影抽泣着对自己说,”我永远都是个麻烦。”

就在这时,洞外传来轰隆一声巨响,紧接着是哗啦啦的雨声。夏季的暴风雨来得又急又猛,星影甚至能听到山洪奔涌的声音。他应该感到害怕的,但此刻他只觉得这场暴雨很应景——连天空都在为他哭泣。

“救命啊!有没有人!救救我!”

微弱的呼救声穿透雨幕传入星影的耳中。那绝不是蝙蝠的声音,蝙蝠们都在安全的洞穴深处。星影竖起耳朵,声波自动在脑海中绘制出外面的景象——山脚下,洪水正在淹没一个小地洞,而洞里有什么东西在挣扎。

星影犹豫了。外面下着暴雨,而且那声音听起来像是地面动物。地面动物从来都不喜欢蝙蝠,他们觉得蝙蝠怪异又可怕。但呼救声越来越微弱,星影的心揪了起来。

“好吧,”他深吸一口气,”就去看一眼。”

暴风雨中的飞行比星影想象的还要困难。雨水打湿了他的翅膀,使每一次振翅都格外费力。他顺着呼救声来到山脚,声波告诉他那里有一个快要被淹没的鼹鼠洞。

“你还好吗?”星影对着洞口喊道。

“谁在那里?”一个惊慌的声音回应道,”我在下面!水涨得太快了,我出不去了!”

星影的声波探测到洞里的情况比想象的更糟——洪水已经淹没了大部分通道,只留下顶部一小截空气。一只小鼹鼠正拼命仰着头呼吸,水位还在不断上升。

“坚持住!”星影喊道,”我来救你!”

但怎么救呢?星影太小了,不可能挖开被水浸透的泥土;洞口又太窄,无法让鼹鼠通过。雨水打得星影睁不开眼睛,他只能依靠声波定位。突然,他注意到洞壁一侧有一条细小的裂缝——那是鼹鼠挖洞时留下的备用通道,只是被泥土堵住了。

“听着!”星影对着洞口大喊,”你右侧墙壁有一条通道,你能挖开它吗?”

“太黑了!我看不见!”鼹鼠的声音已经带着哭腔,”而且我的爪子被水泡软了…”

星影咬了咬牙。他知道自己的强声波是个问题,但也许这次能派上用场。”退到最远的角落,捂住耳朵!”他喊道。

星影深吸一口气,发出了一声他有生以来最强的声波。声波穿透泥土,精准地震开了堵塞通道的泥块。与此同时,洞顶几块松动的石头被震落,星影的心一沉——他可能把事情搞得更糟了。

“通了!通道通了!”鼹鼠惊喜的叫声传来,”我出来了!”

一个小小的棕色身影从地面另一处突然冒出来,剧烈地咳嗽着。星影赶紧飞过去,用翅膀为小鼹鼠挡雨。近距离看,这只鼹鼠比星影想象的还要小,浑身湿透的绒毛贴在身上,显得格外狼狈。

“谢天谢地你来了!”小鼹鼠上气不接下气地说,”我以为我要变成水煮鼹鼠了!”说完他自己先笑了起来,尽管还在发抖。

星影愣住了。他本以为会看到恐惧或厌恶的眼神——大多数动物第一次见到蝙蝠时都是那样。但这只小鼹鼠圆溜溜的黑眼睛里只有纯粹的感激和好奇。

“你…你不怕我吗?”星影忍不住问。

“怕你?”小鼹鼠歪着头,”为什么要怕一个救了我命的朋友?”

“朋友”这个词像一道温暖的阳光照进星影心里。他小心地帮小鼹鼠爬上一块较高的岩石,避开上涨的洪水。

“我叫土土,”小鼹鼠一边拧干自己绒毛上的水一边说,”因为我特别喜欢挖土。你呢?”

“星影,”小蝙蝠回答,”因为…因为我喜欢看星星的影子。”他不好意思承认这个名字是因为他总独自在暗处看着别人快乐的身影。

“星影,”土土认真地重复道,”真好听。刚才那是你的特殊能力吗?那声波太厉害了!就像超级英雄一样!”

星影的耳朵因为惊讶而竖了起来。从来没有人称赞过他的声波,更别说把它比作超能力了。”但…但这通常只会带来麻烦,”他小声说,”我的声波太强了,其他蝙蝠都不喜欢。”

土土不以为然地挥挥小爪子:”那是因为他们不懂欣赏!你知道吗,在地下世界,我们鼹鼠最崇拜的就是能发出强声波的动物。那能帮我们判断哪里的土层最松软,哪里的通道最安全。”

雨渐渐小了,云层间透出几缕月光。星影看着眼前这个滔滔不绝讲述地下世界奇妙之处的小鼹鼠,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轻松。土土似乎完全不觉得星影奇怪,反而对他的”特长”充满敬佩。

“嘿,”土土突然提议,”既然你的山洞被其他蝙蝠占了,要不要来我家住一晚?我虽然挖的洞被淹了,但我还有备用洞穴!”

星影惊讶地眨眨眼:”你…你愿意让我去你家?”

“当然啦!”土土已经蹦蹦跳跳地开始带路了,”你可以用你的超能力帮我看看哪条路最安全。伙伴合作嘛!”

“伙伴”——又一个星影从未想过会用来形容自己的词。他展开翅膀,小心地飞在土土身后,用声波探测前方的地形。当土土因为看不清路差点掉进一个水坑时,星影及时发出警示声波;当土土找不到备用洞穴的入口时,星影的声波准确地定位到了位置。

“就是这里!”土土欢呼着钻进一个隐蔽的小洞口,”欢迎来到土土的秘密基地!”

星影跟着钻进去,惊讶地发现这个所谓的”备用洞穴”其实相当宽敞舒适。墙壁上整齐地排列着各种树根和蘑菇干,角落里堆着闪闪发光的石英石,中央是一张用柔软干草铺成的床。

“这些都是你收集的?”星影好奇地问。

土土骄傲地点点头:”每找到一样漂亮东西,我就会带回家。妈妈说我这习惯像个喜鹊,但我觉得生活就该有点闪光点,对吧?”

星影不自觉地微笑起来。他第一次遇到和自己有相似爱好的朋友——他也喜欢收集闪亮的小东西,只是从不敢告诉其他蝙蝠。

土土翻出一堆干蘑菇和坚果:”饿了吧?来点地下特产!”

两个小家伙分享着简单的晚餐,土土滔滔不绝地讲述他在地下世界的冒险,星影则分享他在夜空飞行的见闻。奇怪的是,和土土在一起时,星影发现自己不再害怕发出声音,而土土似乎真的很喜欢听他强声波的”表演”。

“这太酷了!”当星影用声波震碎一颗小石子时,土土兴奋地拍打着小爪子,”你能教我吗?”

星影摇摇头,忍不住笑了:”这是蝙蝠天生的能力。不过…也许我可以当你的’地下雷达’?”

“成交!”土土欢呼道,”我们可以组成探险小队!你负责探测,我负责挖洞!”

夜深了,暴风雨已经过去,月光透过洞口的小缝洒进来,像一条银色的丝带。星影和土土挤在干草床上,透过缝隙数着重新出现的星星。

“知道吗,星影,”土土睡意朦胧地说,”我觉得你的声波不是缺陷,而是礼物。就像我的小爪子——别的鼹鼠说我挖洞太疯狂,但正是这样我才能发现最漂亮的石英石。”

星影没有回答,但他心里暖暖的。他第一次感到,也许自己真的不必成为一只”正常”的蝙蝠。也许,就像土土说的,他的特别之处正是他最闪亮的部分。

洞外,一颗流星划过夜空。星影悄悄许下心愿:希望这份新友谊能像星星一样长久。在他身边,土土已经发出轻微的小呼噜声,一只小爪子还搭在星影的翅膀上,好像生怕他的新朋友会飞走似的。

星影轻轻调整姿势,让土土睡得更舒服些。明天,他会带土土去见蝙蝠群,告诉他们声波可以用来帮助朋友而不是干扰别人。也许他们会理解,也许不会。但无论如何,星影知道,他再也不用独自躲在黑暗的角落里数水滴了。

因为他现在有了一个认为他的”缺陷”很酷的朋友,一个会在暴风雨中与他分享最后一块蘑菇的朋友,一个叫他”伙伴”的朋友。

而在漫长的人生中,有时候一个真正的朋友,就是照亮整个世界的那颗最亮的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