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懂懂

>加班回家抄近路,遇见一座古怪的老宅。

>左边门贴着「福泽绵长」的红对联,右边却是「魂归故里」的白纸。

>白纸门后站着穿寿衣的老婆婆,直勾勾盯着我。

>灵堂里两个纸人忽然朝我鞠躬,腮红在烛光下像血。

>我逃回家,发现邻居正对着我的车烧纸钱:「车接车走,别回头。」

>车灯熄灭时,挡风玻璃映出三个影子——

>除了我,还有两个纸人正趴在后座对我笑。

(一)

深夜十一点半,苏晚拖着沉重的腿走出公司。街上空荡荡的,冷风卷着落叶。她裹紧风衣,还是觉得冷。回家的路太远,她咬咬牙,拐进了后面那片写着「拆」字的槐荫路旧区——一条黑暗的近路。

「穿过这里,二十分钟就能到家。」她给自己打气,走了进去。

一进槐荫路,外面的光好像全被吸走了。一片漆黑,只有几缕惨淡的月光照着残垣断壁。空气里满是灰尘和木头腐烂的味道。脚下的路坑坑洼洼,每一步都发出刺耳的碎裂声,在死寂中格外响。她只能听到自己咚咚的心跳和粗重的喘息。

突然,一股阴风卷着尘土扑面而来,她赶紧抬手挡眼。风停了,她放下手,整个人僵在原地。

前面几步远,月光照着一座孤零零的老房子。夹在塌了一半的破楼中间,青砖黑瓦,破旧不堪。最诡异的是两扇门:左边门贴着一副崭新的红对联,写着「福泽绵长」,红得像血;右边门贴的,竟是一副崭新的白纸对联,写着「魂归故里」,白得瘆人。

苏晚的血液像冻住了。一红一白,生与死,在这鬼地方格格不入又无比刺眼。

就在她头皮发麻时,「吱呀——」一声,右边那扇贴着白对联的门,自己开了一条缝。

门缝里,站着一个穿深青色寿衣的老婆婆。黑暗中看不清脸,但苏晚能清楚地感觉到两道冰冷黏腻的目光,像冰锥一样死死钉在她脸上。

苏晚吓得喉咙发紧,叫不出声,腿也像灌了铅,动弹不得。她惊恐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越过老婆婆的肩头,看向门内。

里面像是个堂屋。借着门缝透进的微光和里面一点昏黄的烛光,她看清了。

是个灵堂。

两支惨白的蜡烛幽幽烧着。烛光摇曳,照亮了灵堂两边立着的两个东西——两个和人差不多高的纸人!惨白的脸上涂着两团鲜红刺眼的圆形腮红,像刚泼上去的血。它们穿着花花绿绿的纸衣服,僵硬地站着,纸做的眼睛空洞地朝前看。

就在苏晚看到纸人的瞬间,异变突生!

那两个纸人,毫无预兆地、同时朝着门口——朝着苏晚的方向,僵硬地弯下了腰!纸糊的脑袋以一个诡异的角度垂下,脸上那两团血红的腮红,在昏黄的烛光下仿佛真的在流动,透着说不出的邪气。

「嗬!」苏晚倒抽一口冷气,巨大的恐惧像冰水浇头,瞬间冲开了她僵住的身体。她猛地转身,甚至听到脖子「咔」的一声,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字:逃!

她不顾一切地往前狂奔,高跟鞋在坑洼的地上几次崴脚,差点摔倒,但她不敢停,更不敢回头。身后那扇白对联的门缝里,似乎传来一声极轻的「咦?」,像叹息,又像是风声。她分不清,只顾拼命跑,逃离那片废墟,逃离那诡异的红白门,逃离穿寿衣的老婆婆和那两个鞠躬的纸人!

不知跑了多久,肺里火烧火燎,腿像灌了铅,她终于冲出了槐荫路那片令人窒息的黑暗。小区熟悉的昏黄路灯照在脸上,带来一丝虚幻的安全感。她扶着冰冷的墙,大口喘气,心脏狂跳,后背的冷汗浸湿了风衣。

稍微喘匀了点气,她手脚发软地挪到自家楼下。她的银色小车就停在路边公共车位。看到车,苏晚紧绷的神经松了一点点。家,就在楼上。

可这丝安心在看到车头前的情景时,瞬间冻结了。

(二)

一个人影蹲在她的车头前。

是住一楼的邻居王婶。她佝偻着背,面前的地上点着一小堆纸钱!橘黄的火苗在风里忽明忽灭,吞噬着粗糙的黄纸,变成片片黑灰飞起来。王婶手里捏着一沓纸钱,正一张一张,机械地往火堆里送。她低着头,花白头发在火光下颤动,嘴里念念有词,声音又低又哑,却清晰地飘进苏晚耳朵里:

「……车接走…车接走…一路顺遂…莫回头…莫回头…」

那声音平板冰冷,没有一丝活人的温度。

苏晚全身的血液像瞬间冻住,手脚冰凉。邻居对着她的车烧纸?!这比槐荫路的遭遇更让她心惊肉跳!她想冲上去问,喉咙却像被堵住,发不出声。

就在这时,王婶似乎感觉到了。她猛地停下念叨,动作僵住,然后,极其缓慢地转过头来。

纸钱的火光跳跃着,映在她脸上,光影扭曲晃动。她的眼睛浑浊,瞳孔像蒙着一层灰,此刻却直勾勾地盯着苏晚的脸!

苏晚僵在原地,槐荫路带来的寒意还没散尽,王婶的举动又像一桶冰水浇透了她。她脑子嗡嗡作响,一片空白。为什么?王婶为什么对着她的车烧纸?「车接走…莫回头…」是什么意思?为什么今天的王婶那么吓人?为什么自己在她的注视下什么都说不出来?腿也开始不听使唤的开始发抖。

无数个恐怖的念头缠住她的心。她甚至不敢喊王婶也不敢看那堆纸灰,只想立刻躲起来,离开这里。

看着黑漆漆的小区门口,和直勾勾盯着自己的王婶,苏晚想快步上楼回家,但是她一动王婶就扬着惨白的脸姿势诡异地跟着动力起来。不对!准确地说是向自己走来,恐惧瞬间席卷了苏晚全身。

钥匙在她冰冷发抖的手里「咔哒」作响。她扑到驾驶座门边,把钥匙插进去,用力一拧——

「咔哒!」解锁声在寂静中格外刺耳。

苏晚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把拉开车门,就要往里钻。

就在她半个身子探进车里的瞬间,车内顶灯和车头大灯,「噗」地一下,毫无预兆地同时熄灭了!

四周陷入彻底的黑暗。

苏晚的动作僵在半空,巨大的惊恐让她几乎窒息。她下意识地抬起头,看向车内后视镜——

镜子里,王婶不见了,但清晰地映出她的脸,因恐惧而扭曲惨白。

在她脸的后面,后排座位上,赫然映出两个模糊的轮廓!

惨白的脸,两团刺眼血红的圆形腮红……正是槐荫路老宅里,向她鞠躬的那两个纸人!

它们僵硬地「坐」在后排,纸糊的眼睛,仿佛正透过镜子,死死地盯着她。更可怕的是,那两片用颜料画出的、向上弯起的嘴唇,在镜面的反射下,似乎在无声地……咧开!

那是一个凝固的、无比诡异的「笑」!

「啊——!!!」

苏晚撕心裂肺的尖叫划破夜空。她像被烫到一样猛地向后弹开,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车门上,剧痛远不及眼前恐怖的万分之一。她死死捂住嘴,牙齿咯咯打颤,身体抖得像风中的落叶,眼睛却无法从后视镜上移开。

镜子里,那两个纸人依旧「坐」着。嘴角那抹猩红僵硬的弧度,凝固成一个无声的、永恒的嘲笑。

(三)

冰冷的车门硌着苏晚的脊背,那撞击的疼痛短暂地刺穿了她被恐惧冻结的思维。尖叫卡在喉咙里,只剩下破碎的呜咽。她不能待在这里!家!只有几步之遥的单元门,此刻是唯一能隔绝这噩梦的堡垒。

她猛地转身,手脚并用,几乎是爬着扑向单元楼的铁门。钥匙串在她抖得如同风中落叶的手里哗啦作响,好几次差点掉在地上。她胡乱抓起最大的那把,凭着肌肉记忆,哆哆嗦嗦地往锁孔里捅。金属刮擦的声音在死寂中格外刺耳。

「快!快开!」她心里疯狂呐喊,眼角的余光不受控制地瞟向车子——那团吞噬了灯光的黑暗轮廓,像一头蛰伏的巨兽。后视镜里的景象,那两张惨白带笑的脸,如同烧红的烙铁,深深烫在她的视网膜上。

「咔哒!」门锁终于弹开。苏晚用尽全身力气撞开铁门,冲进狭窄的门厅,又反手「砰」地一声将门死死关上,背靠着冰冷的铁皮滑坐在地。安全了?暂时隔绝了外面那令人窒息的恐怖。她大口喘着粗气,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震得耳膜嗡嗡作响。楼道里声控灯昏黄的光线洒下来,带着一种不真实的暖意。

她蜷缩在角落,身体还在无法控制地颤抖。

她大口喘气,心脏狂跳得要从喉咙里蹦出来。楼道昏黄的声控灯光洒下,带来一丝虚幻的暖意。暂时安全了?槐荫路的老宅、寿衣婆婆、鞠躬的纸人、王婶烧纸的咒语、后座上咧嘴笑的鬼影……疯狂地在脑中闪回交织。冷汗浸透内衣,冰冷黏腻。

不知过了多久,狂跳的心稍稍平复。必须上楼!真正的安全在四面墙的房间里。她扶着墙,摇摇晃晃站起,双腿像煮软的面条。走向楼梯,老旧木楼梯台阶发出沉闷的回响。声控灯随着她的脚步一层层亮起,又在身后一层层熄灭,光暗交替,如同无声的追兵。

终于到了四楼。熟悉的深绿防盗门。钥匙顺利插入,「咔哒」,门开了。她闪身进屋,「哐当」关门、反锁、拉上防盗链!背靠门板滑坐,熟悉的味道和家具气息包裹过来,紧绷的神经「嗡」地松弛,虚脱感瞬间淹没全身。

客厅窗帘没拉严,对面楼的一点灯光在地板上投下模糊光斑。她盯着光斑,混乱的思绪试图平复。王婶!她一定知道!「车接走…莫回头…」 那冰冷平板的声音在耳边回响。得去找她问清楚!哪怕她刚才的眼神……让自己恐惧万分。

就在这时——

(四)

「窸窸…窣窣…」

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摩擦声,毫无预兆地钻进耳朵。

来自……客厅沙发方向!

苏晚全身汗毛瞬间炸起!她僵硬地、一寸寸扭过头。

昏暗的光线下,沙发只是一个模糊的深色轮廓。

「窸窣…窸窣…」

像粗糙的纸张在轻轻刮擦!

一个冰锥般的念头刺入脑海——她刚才逃命般冲进门厅,好像……根本没关上车门?!

冷汗滑落额角。她屏住呼吸,心脏提到了嗓子眼,死死盯住沙发。黑暗中,那窸窣声断断续续,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耐心,或者……移动。

苏晚的手指抠进地板缝隙,指甲生疼。她不敢动。昏暗中,沙发靠背顶端,似乎……有什么东西,极其缓慢地、一点一点地向上冒。

惨白的底色……接着,是两抹在微弱光线下也刺眼无比的、圆形的……

血红!

那两团血红的圆形,如同两只不怀好意的眼睛,正对着她坐在地上的方向。

纸人的腮红!

它们进来了!跟着她上楼了!就在客厅!

「嗬……」一声压抑到极致的抽气挤出喉咙。极度的恐惧瞬间化作绝望的狠厉。不能等死!她猛地从地上弹起,纯粹是逃离的本能驱使!像受惊的兔子,她慌不择路地冲向最近的卧室!冲进去,反手就要关门!

就在门即将合拢的瞬间,借着客厅透入的微光,她眼角的余光瞥见了沙发背后——

不只是那两团血红的腮红。

还有一角花花绿绿的纸衣襟。

以及……一只僵硬垂下的、用纸和竹篾扎成的、惨白的手!

「砰!」卧室门被用尽全力撞上、反锁!她背靠着门滑坐在地,心脏狂跳欲裂。它们真的在!就在客厅!

怎么办?报警?说纸人闯进家?谁会信?找王婶?王婶那恐惧的眼神……「车接走…莫回头…」 王婶在烧纸时念叨的……难道纸人是来「接」什么的?接谁?接她?「莫回头」……她在车里,就是回头看了后视镜才……

一个更恐怖的念头如同冰水兜头浇下:王婶对着她的车烧纸钱,喊「车接走」……那车,是给谁准备的车?纸人坐进了后座……它们是不是……已经把她当成了要「接走」的「人」?

客厅里,那纸张摩擦的「窸窣」声,陡然变得清晰、急促起来。一下,又一下,不再是漫无目的的摩擦,而是带着方向感,缓慢却坚定地……逼近卧室门!

苏晚蜷缩在门后,双手死死捂住嘴,泪水汹涌无声。绝望的潮水将她淹没。门外,是步步紧逼的、来自冥土的「接引者」。寂静的房间里,只有她破碎压抑的喘息,和门外那越来越近、令人魂飞魄散的纸张刮擦声。

「笃…笃笃…」

轻微的敲击声,突兀地响起在卧室门上。不是拍打,更像是……某种坚硬又轻飘的东西,在一下下地叩击门板。

苏晚的血液瞬间凝固。是它们!是纸人僵硬的手指在敲门!它们找过来了!

就在这时,门外客厅的「窸窣」声和「笃笃」的敲门声,骤然停止了。

死寂。

绝对的死寂,比任何声音都更恐怖。

苏晚屏住呼吸,心脏几乎停跳。它们走了?还是……在门外等着?

几秒,或者几个世纪般漫长的死寂后——

「哗啦——!」

一声刺耳的玻璃碎裂声,猛地从客厅方向炸开!紧接着,是楼下传来的一声凄厉到变形的惨叫!

「啊——!!!」

是王婶的声音!

(五)

苏晚浑身一颤。出事了!王婶!那个唯一可能知道点内情的人!恐惧和一丝渺茫的希望在她心里疯狂撕扯。也许……也许这是机会?趁客厅的「东西」被吸引走?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恐惧。她颤抖着,极其缓慢地站起身,耳朵死死贴在门板上。外面一片死寂,连纸张的摩擦声都消失了。她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勇气,轻轻、轻轻地拧开了反锁,拉开了一条门缝。

客厅里一片狼藉。窗户玻璃碎了一地,冷风裹挟着夜气倒灌进来。沙发旁空空如也——那两个纸人不见了!

它们……去了楼下?

苏晚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几乎是踮着脚尖,像猫一样无声地溜出卧室,冲向大门。拉开防盗链,拧开反锁,她小心翼翼地将门拉开一条缝隙。

楼道里弥漫着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灰尘和某种焦糊甜腥的怪味。死寂无声。她侧耳倾听,楼下没有任何动静。

王婶……刚才那声惨叫……

一个疯狂的念头攫住了她:下去!趁现在!也许王婶还有救!也许她能说出真相!

她咬咬牙,轻手轻脚地走下楼梯。每一步都踩在心跳上。三楼、二楼……越接近一楼,那股怪味就越浓烈。

终于,她站在了一楼王婶家紧闭的铁门前。门缝里,透出一点微弱摇曳的光,像是烛光,还隐隐飘出……一股焚烧纸钱的味道?

「王…王婶?」苏晚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轻得几乎听不见。

里面没有任何回应。

她鼓起最后一丝勇气,伸出手指,轻轻推了一下铁门。

门,竟然没锁,「吱呀」一声,缓缓向内打开了一条缝。

眼前的景象让苏晚如坠冰窟。

王婶家小小的客厅中央,点着一支惨白的长蜡烛,烛泪淌了一地。烛光摇曳,照亮了地上用白色粉笔画出的一个歪歪扭扭的圆圈,圈里散落着烧了一半的黄纸钱和灰烬。而王婶本人,就面朝下趴在那圈灰烬之中!

她花白的头发凌乱散开,身体以一种极其扭曲的姿势趴着,一动不动。

「王婶!」苏晚惊骇欲绝,冲了进去,蹲下身想去扶她。

手刚触碰到王婶冰冷僵硬的肩膀,地上趴着的人猛地抽搐了一下!

「呃…呃…」 王婶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艰难的嗬嗬声,头颅极其缓慢地、用一种非人的角度向上抬起。烛光映照下,她的脸青灰一片,双目圆睁,瞳孔涣散,嘴角却诡异地向上咧开,露出一个僵硬无比的笑容。她的目光没有焦点,却直勾勾地「看」着苏晚身后的方向,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混合着恐惧和……某种扭曲喜悦的复杂情绪。

「它…它们……」王婶的嘴唇艰难地翕动,声音嘶哑如同砂纸摩擦,「…不是接…是…找替身……」

「找替身?!」苏晚头皮发麻,「替谁?谁要找替身?」

「车…祸……」王婶的瞳孔开始剧烈收缩,涣散的目光似乎凝聚起最后一点力气,死死钉在苏晚的脸上,或者说,钉在她风衣的衣角上。苏晚顺着她的目光低头一看,瞬间血液倒流——自己风衣的下摆边缘,不知何时,竟沾着几点焦黑的、纸钱燃烧后的灰烬!

王婶的喉咙里发出最后一声短促的「嗬!」,那只枯槁的手猛地抬起,用尽最后的力气指向客厅的窗户!

苏晚下意识地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

布满灰尘污垢的玻璃窗,此刻像一面模糊的镜子。窗外的黑暗背景下,清晰地映出屋内的景象:惨白的蜡烛,燃烧的纸灰圈,趴在地上死不瞑目的王婶……以及,呆立着的苏晚自己。

而在苏晚自己模糊的倒影身后,紧贴着她的肩膀,窗户上,清晰地映出了第三个影子!

一个穿着深青色盘扣寿衣、佝偻着背的老婆婆的身影!她站在苏晚身后,一张青灰色的脸在玻璃倒影中异常清晰,浑浊的眼睛没有看苏晚,而是透过窗户的倒影,直勾勾地、带着一种令人骨髓发寒的满足感,「看」着地上王婶的尸体!

正是槐荫路老宅里那个穿寿衣的老婆婆!

(六)

苏晚的尖叫堵在喉咙里,浑身僵硬如石雕,连呼吸都停止了。巨大的恐惧攫住了她,让她无法动弹分毫。

「啪嗒。」

一个微小的声音打破了死寂。是王婶抬起的手无力地垂落在地板上,掌心松开,一个小小的、老旧的录音笔滚了出来,撞在苏晚的鞋尖上,自动播放键被触动了。

一阵沙沙的电流声后,王婶那熟悉又陌生的、带着浓重地方口音和极度恐惧的声音,颤抖着从录音笔里传出来,每一个字都像冰锥扎进苏晚的耳朵:

「……造孽啊…是赵阿婆…就住槐荫路口老宅那个…三年前…腊月二十三晚上…她穿好寿衣…抱着给老伴扎的一对金童玉女纸人…想赶在年前下葬…刚出巷口…就被一辆开得飞快的银色小车撞飞了…当场就没了…惨啊…那纸人…腮红都撞花了…像血一样…后来…那地方就邪性了…特别是拆了之后…红白门…那是阴阳路啊!白门是给死人过的!谁撞见了…谁要是被那纸人鞠了躬…那就是被‘相中’了…它们要拉替身…要替赵阿婆上路…那车…那烧纸是给阴兵指路…想送它们走…别缠上你…莫回头…千万莫回头啊!回头…魂就被勾住了……它们…它们就跟着你回来了……」

录音到此,戛然而止,只剩下滋滋的电流噪音。

银色小车…腮红撞花的纸人…腊月二十三…槐荫路口……

苏晚如遭雷击!她猛地想起,自己这辆二手银色轿车,正是三年前买的!前车主含糊地说过一句「年头有点小事故」……

寒意从脚底板瞬间窜上天灵盖。她僵硬地、极其缓慢地转过头,目光越过地上王婶的尸体,看向窗户。玻璃上,寿衣婆婆那青灰色的倒影依旧紧贴在她身后,浑浊的眼睛似乎转动了一下,嘴角,正极其缓慢地向上扯开一个极其阴森、极其怨毒的弧度。

窗外,小区昏黄的路灯光线斜斜射入,正好照亮了王婶家墙角一个积满灰尘的旧报架。最上面一份泛黄的本地小报,头版一张模糊的黑白车祸现场照片,在摇曳的烛光下刺痛了苏晚的眼睛:

一辆扭曲变形的银色轿车残骸旁,散落着花花绿绿的纸人碎片,一个穿着深青色寿衣的老妇人倒在血泊中,手里还死死抓着一截断裂的、涂着刺眼红晕的纸人手臂。报纸的日期,赫然是三年前的腊月二十四。

而照片背景里,那被撞毁的老宅门脸一角,月光下残破的轮廓,与她今晚停车的位置,分毫不差地重合在了一起。

「嗬…嗬……」 苏晚喉咙里发出不成调的声响。

王婶家客厅的沙发上,不知何时已经坐了两个身影。惨白的脸,血红的腮红,花花绿绿的纸衣。正是那两个纸人。它们正直勾勾地盯着她,嘴角那抹诡异的笑,在窗外月光下清晰无比。

而它们中间,还坐着一个穿深青色寿衣的老婆婆,头微微低着,露出的手背上,布满了和地板上一样的血痕。

「你看,三个人终于凑齐了。」老婆婆缓缓抬起头,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双空洞的眼睛,「十年了,终于能走了。」

苏晚看着沙发上的三个身影,突然明白了王婶最后那声警告的含义。她低头,看向自己的双手——不知何时,指甲缝里已经渗进了暗红的血渍,和纸人腮红的颜色,一模一样。

窗外的月光突然变得惨白,照在地板上的血手印上,那些印记像是活了过来,慢慢蠕动着,连成一片。客厅里的「沙沙」声越来越响,纸人身上的纸屑开始脱落,飘在空中,像是无数只白色的虫子。

苏晚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僵硬,喉咙里发不出任何声音。她看着镜中的自己,那张脸正在慢慢变得惨白,两颊甚至浮现出淡淡的红晕,像极了……纸人脸上的腮红。

原来,从她拐进槐荫路的那一刻起,就不是它们跟着她,而是她,一步步走进了它们早已设好的局。

王婶的死,不是意外。是因为她试图阻止,成了第一个被清除的障碍。

而她,将是第三个替身。

最后一丝意识消散前,苏晚仿佛看到那两个纸人又弯下了腰,这次的鞠躬,不再是迎接,而是送别。老婆婆站起身,朝她伸出手,寿衣袖口露出的手腕上,戴着一个褪色的银镯子——那款式,和她奶奶留给她的遗物,一模一样。

也许,这场「偶遇」,从一开始就是注定的。

(七)

第二天,小区里炸开了锅。一楼的王婶在家中猝死,死因不明。而三楼的苏晚,连同她的车一起消失了,只在空无一人的客厅里,留下一摊无法清理的暗红污渍,和几片烧黑的纸灰。

有人说,深夜路过槐荫路时,看到那座老宅的红对联掉了,只剩下白对联在风中摇晃。门开着,里面隐约有三个身影,正朝着黑暗深处走去。

而苏晚的车,再也没人见过。有人猜测,它被开到了某个只有亡魂能去的地方,就像王婶念叨的那样——

车接车走,别回头。